February 1, 2021
鼻塞。两边塞。马尔库塞。
一栋密不透风的墙杵在那儿,横亘在你大脸中央。那是堵电钻也无能为力的坚实混凝土墙,是铺天盖地、暗无天日的墙。该比古灵阁金库的墙还要坚固,你想。无论如何,这墙看来是打定主意堵死了,任何一丝空气都甭想跨过去。
使尽浑身解数,终于从墙上掰开一毫米的细缝。顿时,光透过来了,清甜的空气渗进来了,是生的希望!细缝把呼吸挤压成绵长的气流,「呼吸之间」这个时间单位被锤扁、拉长,吸进一整个世纪。进去了还想轻易出来?没门儿。过五关斩六将,生生闯出一串响亮的鼾声,缓缓呼出一圈年轮。努力地皱鼻,要不了几个回合还得放弃,改用嘴大口地吸气。嘴巴代工一晚难免也颇有微词,唇焦舌燥,喉咙困了一片沙漠。
你总算开始接受,把它比作你家那条堵了又通,通了又堵的老下水道——没辙,you know you gotta live with it。凌晨五点四十三分,你坐在床边,努力地细致地品味着呼吸这件事。像在寒冷冬夜,你静静坐在冰凉的马桶上半晌,头顶吊灯忽明忽暗。
打从娘胎里出来,你就开始呼吸,呼吸几千个日夜,take呼吸for granted。可现在要你说,呼吸不是儿戏。呼吸没有得到它应有的尊重,no one can mess with呼吸。发明正念冥想的人决计没体会过鼻塞,要不然可想不出「观呼吸」这样privileged的方法。真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一年四季,夏天尚好,冬天则是灾难。一天天,你顶着两只半通不通的鼻孔苟延残喘。嘴巴叫苦不迭——好嘛,不仅管吃,还得管呼吸。吃不了两口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气味气味,气若没了,味如嚼蜡。有时你感到快要窒息,从黑夜中睁开双眼,看着无动于衷的天花板,仿佛深深地凝望横亘在脸上的这堵灰墙。
马尔库塞坐在床头,一眼看到人生的另一头。也许老态龙钟,一口气喘不过去,两眼一黑,就过去了;也许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中,憋不住气吸进两口浓烟,呜呼中毒而亡。死法可以是何等荒谬,鼻塞往天平的一侧加了砝码。也许生死就是这一墙之隔。
天边翻起了鱼肚白。马尔库塞选择超越他双向度的鼻子,再次躺下尝试他第五十六次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