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 21, 2021
前阵子手机电池鼓包了,遂拿去Apple Store维修。一切进展顺利,天才告诉我隔多两三个小时回来取便可。我一边走出店门,一边琢磨着接下来做些什么。
我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场电影。毕竟商场里正好有电影院,我也很久没在影院看电影了。我只需要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两个小时,这过程中没我的手机什么事儿。论打发时间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但问题来了,放在平常,下一步自然是掏出手机打开买票软件看看有什么电影正在上映,感兴趣的再打开豆瓣了解一下剧情和评价。
没了手机,只好回归传统的老办法。我来到电影院前台,看了会儿头顶电视上轮播的院线电影列表。那儿没有写场次时间,我于是问前台的售票员「离现在最近的电影是什么?」并就此展开了一系列问题:「是关于什么的?」,「你看过了吗?」,「稍微晚一点的是哪一出?」,等等——我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在前台买过票了。
可惜我对正在上映的电影都不甚感冒,身上也正好带了书,于是准备去咖啡店坐会儿。点好咖啡,坐下,摊开书,习惯性地掏出降噪耳机戴上,准备边听歌边看书。就在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没有手机我什么都听不了。于是只好作罢。
在这个没有手机的下午,我强烈地体会到了技术所导致的人际互动的消逝。在电影院里,没有技术中介,我必须要通过和售票员之间的交流来获取信息。作为一个内向者,恐怕我本不会主动发起这样的对话,但技术缺席令我不得已迈出这一步后,我发现和陌生人互动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当然,也很难说是技术帮助了原本就「社恐」的人,还是因了技术才有了更多「社恐」的人。
星巴克的「啡快」、快餐店里巨大的点餐机更是这种切割性技术的绝好案例——哪怕到了店面,我也不需要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以便捷效率之名,技术抹煞了物理空间里和人形成真实联结的机会和可能。我认为哪怕是些琐碎的交流、寒暄或漫无目的的闲聊,之中仍有值得我们珍视的东西。
我也疑心,人在外包评价给大众点评和豆瓣之流的过程中丧失了自我判断和感受力,逐渐趋向于选择那些大家认为好的安全选项,既避免了失望却也失去了惊喜。这又或许源于对待时间的功利主义倾向(「不能浪费」的时间即金钱隐喻)或是对来之不易的闲暇不得已的斤斤计较。
而在咖啡店里,我没办法再用耳机把自己隔绝起来,被迫去和周围的环境接触——去听那些在我看来是「噪音」的东西。这自然有好有坏,坏的一面是(对于看书这一目的而言)很难专注,容易被身旁其他顾客的对话打断分心;但好的一面是,我也借这些对话了解到了和我截然不同的人的生活和他们所关心的事务。
更重要的是,这过程中我必须学会直面那些不服从于自己的东西(命运、世间大部分事物),打破消费和技术塑造的个人主义神话,面对环境(和他者)更懂得谦卑。逐渐原子化自我化的个体首先需要学会的,正是卸下自己的围墙,去关注自己身边的、附近的人事物。